记两位旧友

这些天与两位旧友联系颇多，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点冲动，想要记一点事情下来。其实归根结蒂，不记也是无妨的，然而我还是选择记下来，因为更加轻松。

W同学是一个好姑娘，即便仅仅从我高中时候那样欺负她，她却依然愿意同我要好来看，她也是一个好姑娘。她从前很文艺，曾经在写博客这一面给予我重大的支持，现在想来，仍是一段漂亮的往事。现在她结婚了，和我们的高中同学，就在两天前。参加她婚礼的时候，我又觉得恍如隔世，因为我从前并没有想到，她的婚事能这样成了——不仅因为他的丈夫从外表看不那么可靠，也因为她有一个那样执拗而蛮横的母亲。

我记得高中时的两个细节，一个是她告诉我，她与朋友在网上对话时，她的母亲总想一看究竟，提防生出什么情爱来。她只好一面抱着电脑躲来躲去，一面把所写的都加密，好挽留自己最后的隐私。另一个则是我亲历的，高中时我总拿她的作业抄，然而她母亲那样提防她和男生来往，结果我只好在她家楼下候着，由她伺机将作业从楼上扔下来，前后宛如秘密工作。这些回忆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致当我听到她和现在的丈夫交往时，心里很为她捏一把汗。

可是她终于成功了，我既欣慰，又稍微感伤。听说她对母亲用了非常的手段，诸如窃户口簿，离家出走等等，总算令母亲低了头，同意她在23岁的这一年出嫁了。我想，这应该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光彩的瞬间。她从前那样的少女情怀，却被母亲的严厉摧残得鸡零狗碎，只好默默忍受命运的强压——我想她所以长受我的欺凌而不反击，大抵也因为此吧。如今，她终于冲那命运伸出了强有力的臂膊，要把它握在手心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只希望她不要才挣脱命运的枷锁，又落入自己罗织的婚姻陷阱，落得一场空就好了。

S同学也是一个好姑娘，也许是我高中时候遇到的最好的姑娘。我喜欢她，直到现在仍有些难以自抑，因此我不知道该与她多说话，还是少说话，怕无论做了其中的哪一样，都对不起她。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因为事到如今，我的言行死活可能与她并不休戚相干；过去的点点只不过是高中时代末尾的一点小插曲罢了，或许连青涩回忆都算不上。我向她告了白，但后来几乎一分钟也没有跟她在一起，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结识的，反正不很早。那实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高二最后的一段时间，我和她一起办报纸（W同学也参与在内），结下了深刻的友谊。那时我是社长，她辅佐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然后惊觉与她在一起那样轻松愉快。在此之前，我刚经历一段辛苦的单恋，身心俱疲，这种感觉就像手指轻轻擦过眼角的一抹泪，带走残存的哀伤，留下余味的芬芳。然而报纸做完，就高三了。我开始休学，与她见不上面了。

但我们时常短信来往。具体说一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一些鼓励她的话吧，因为她高三过得艰难；一起写的博客里，也时常提到了这些，现在望去，已亭亭如盖了。可我越来越喜欢她，最后竟发展成高考一完，就迫不及待地向她告白，这连我自己也始料未及。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还答应了下来！我们在名义上交往了两个月。在整个暑假里，没有见面，也没有什么情话——简直没有恋人的实感。我们依然在一起轻松地交谈，但日子却一天天淡了。后来另一个女人进入我的生活，她是我命中重要的人，那时是我的义姊，现在是我的妻子。

我作了我一生中可能最精彩，也最令人失望的决定——我竟这样离别了S同学，跟璐妍在一起了！而且因为尴尬和羞涩（其实从告白那日起就日渐如此），我甚至没有向她说明，只在若干月后才告诉她，我们的“恋情”正式地无疾而终了。她仿佛早已明白一切，淡然为我解除了尴尬和负罪的包袱，此后我们只偶尔联系，各自迈上了不同的生活。

她后来一直没有男朋友。我想，那大概不是因为我，而是她本来和我一样，对身边的人充满抵抗和不信任吧。我原想接过她对人生的怀疑，没想到自己却先一步崩溃了——到最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竟也这样期待女人的温暖和丰腴，而不是一个轻快的红颜。她看我的目光那样澄澈透明，一眼就解除了我心底的欲念和生命的火光，我想，这才是我们真正没有在一起的原因，而不是那浮在脸上的羞涩和笨拙吧。

现在我总希望她能过得更好一些，可是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我终归辜负了她的人生，又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希望呢？这希望之必定无谓，是不用说的，然而那辜负大概也是我的错觉。我甚至有些庆幸没有和她在一起了，因为我带给女人的，到底还是辛苦与折磨罢了。那些过去像明月和花一样皎洁美丽，可是一抬头，看到花前的月色这样黯淡，连娇好的面容都变成紫红，飘飘摇摇，仿佛要沉到世界的另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