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夜想

　　其实我也很想说，我正面对着漫天繁星，
　　看来是有些可惜了呢。
　　东海的夜空亦只不过是掺杂了三两点白光，其余的除却黑暗依旧是黑暗。偶或还有银白色亮点缓缓或是疾速掠过的，确也是一道亮彩——不过那自然不是流星，却只是机翼上的灯火而已。
　　脑海里总想要构筑出这样一幅场景，年幼的孩子们仰起头，用它们稚嫩的双手将浩瀚银河轻轻握下，数着自己採下的星——这样的情形在这一代的回忆中亦不会存在了吧——大抵只有小说故事中才会有所保留……？

　　“我们的征途是星之大海！”
　　向着远较我生活的城市中为多的寂寥星点，我有些神经质地喊出这句话。
　　“将宇宙握于掌中吧……”望着从我指缝中渗出的星星，我想到了什么……？

二

　　下到东海的夜晚确实是不一样的夜晚，跟之前在窗前度过的每个虚空的夜晚都不同的夜晚。
　　作为父亲年轻时曾经生活的土地，在他描述中的依恋也让我对这儿产生了某种感情。
　　是她孕育了父亲的坚忍、刚毅——还有那些即使饱暖、即使老去也不会消逝的豪情——亦为那些我自他身上所承对天地最宝贵的感情。

　　二十余年后的农场与父亲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或许是因为成为了“学生社会实践基地”，而学生是过不得那样的生活的呢。
　　凉风以看不见的轨迹掠过我们身边。带走这个，留下那个，给予我们一片孤寂。
　　夜里纳凉的人很多——两个人的很多。
　　独语的很少，直至没有。

三

　　七日来下地的时间很短。实在是一个名不符实的旅途呢，我嘲笑着。不过趁着休息的时间四处走走，确是比其余要有趣不少的。
　　相较他们，我们有挥之不尽、亦挥之不去的繁华，与什么？又挥尽了什么——我在想，或许他也在想。
　　大家都在迷惑——而今何者消逝，又有何者破土而生抑或借尸还魂。前此一个四面皆生着脸孔，述说着真相之后真相的人，那又是什么……？
　　“是去找爱情还是去傍大款？”这是池初的迷惑，亦是我等的心结，或许更是世人的顽疾。
　　遥想父亲当年，润之先生的一声大喝将他送入这艰辛却又单纯万倍的空间，可是一种幸福吗……。
　　劳形还是劳心，谁知道呢。

四

　　儿时对父亲的崇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或许这是所有孩子的通性，但却不会有我这般深爱。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做的他，从家事、公事直至国事都能够事事关心。一切损坏的电器都是自己修理，甚至连同家俱都由自己制作；而旁人也习惯于摘下某个略显多余的字直接喊他“张总”云云。
　　原以为父亲是一位不会衰老的巨人，或是即使老去依然苍劲的豪杰——大概这只能是一个仰慕英雄人物的孩童心中不切实际的梦想罢。
　　任何人都有老去的日子——无论是清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还是务农一世的庄稼人——都在各自盛开、垂败。或许是成为饵食，又或许是养料……？
　　任谁都看得出父亲在渐渐衰老，从物态上，从精神上——某一点，某一线，某一次元。他原算不上老人，天命之年，正是多少人发福的时节，却只有他们在渐行、渐远……

五

　　或许父亲并不因为时间而衰弱，却正因为时代而渐渐离我远去。
　　在公司因为某种原因失势却又在独行中登上事业巅峰的他在看见自己的子嗣将权谋玩弄于鼓掌之间，不知道究竟作了怎样的感想呢？却只是长息一声。
　　父亲常对我说描述他的世界。就如同描述他心中的东海一般深情真挚——那是他索爱的世界，或许亦是他的墓碑他的灵魂滞留之所……。
　　比起现在，他的能力他的知慧都更适合那个时空，适合一个更简单的世界，一个不需要以小人之意来去度量揣测人心的世界。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愚蠢是愚蠢者的墓志铭。
　　我想，或许我是一个最不单纯的人，却发疯似的想过最单纯的日子。
　　还是说，我本是一个最单纯的人，却在做着最不单纯的事……？

六

　　观星语，从星愿，静看风雷间。
　　身边依旧是人影点点，长叹时间、世间不从人念，却不曾思辨。
　　嫣语销散，人们也都走远——不过本就没有人站在我身边呢。
　　聊以自嘲的话题还有很多。一件一件也没有完结。

　　于是我想咆哮，却又不能忍住不笑。

清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