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轩札记：《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第十章 驱逐“鬼气”

一、新知

1、1920年代中期以后，鲁迅开始用重估价值的方式摆脱虚无的困扰
2、第一价值：对将来的重估
（1）厌恶奢谈将来，把所有“将来一定好”式的议论看成是某种欺骗
（2）“大时代”：另一种形式的将来
1）对半开的希望：将来未必进步，也不一定更糟
2）缥缈的寄托：献身会引来剧变，只是时间待定
3、第二价值：对己身的重估
（1）不再骄傲地认为自己是时代的前驱，而是矛盾的参与者
（2）中间物：以进化的“中间物”的身份为自己不上不下的境遇开脱
4、第三价值：对知识分子和文学家的重估
（1）从救世者到最不中用者：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2）不被两边所容，革命必然给知识分子带来痛苦

二、新语

1、鲁迅解脱的思路

我很惊讶于鲁迅解脱的思路，因为他和我这样相似。我也曾经是最理想主义和启蒙主义的，然而经历了失望和绝望，正努力从其中拔脱出来。我所用的基本方法也是将过去与我对立的价值进行重估，从而把他们融合到与我相容的体系中，从而消解掉对立。然而，鲁迅与我最大的区别在于，没有从形而上的部分去论证——肯定那些对立的价值，相反，他是用一种消极的方式来看待“恶”的。他认为，“恶”是不好的，然而却无法避免；我则力图通过肯定“恶”来引出“善”，最终确立“恶”的善良本质。

然而还是有很多地方相似。譬如我做启蒙者的时候，也为自己身上有的负面情感感到折磨。我很讨厌自己去厌恶、嫉妒、迫害乃至掠夺，因为这些在那时的我看来都是应当极力摈除的。可就像鲁迅一样，现在的我肯定它们，并认为它们是必须存在的。不过无论我这样也好，鲁迅那样也好，只能解决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似乎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出色？解决这个问题可以让自己摆脱内攻性的自省和自责，或许还能平平静静地活下去，然而却不能再让人积极有味地面对社会和人生。

所以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自己想要做的事业失败了，这个事业究竟是不是人力可为的？从这一面看，鲁迅选择的解答与我的解答依然有异曲同工之处。我用混沌序列的方式组织历史，通过添加敏感依赖性和长期不可预测性，使得将来拥有无限的或然性。鲁迅则提出了一个更朦胧的“大时代”，然而核心都在于——人力既不是简单地线性影响历史，也不是沦为单纯的工具，而是通过一种复杂的，不可预期的形式塑造历史的形式。鲁迅当然不能知道量子力学和混沌学的发展，但他的思想已经往这个方向靠拢：譬如“大时代”在来临前，都处于一种叠加的状态，而人的行为会以一种十分微妙的方式影响“大时代”本身的性质。这种行为的价值既然被肯定，那么鲁迅也就有了再一次行动的理由。

2、晚清以来中国社会的特点

虽则已经不新鲜，然而王晓明老师的这个表达还是很有趣，权且抄在这里：“自晚清以来，中国社会一直有个特点，它在骨子里一切照旧，表面上却风波迭起，动荡得非常厉害。这就容易使人产生错觉，以为社会的变化很大，新陈代谢的水流很急，新的浪潮还来不及扩展，更新的一波又扑面而来。”

过去人们总以为，革命了，那带来的变化当然是翻天覆地的。可遗憾的是，不论哪一国、哪一朝的革命，它本身对社会的影响可能都是微乎其微的。革命不会带来任何变化，相反，变化倒可能带来革命——这点过去一直本末倒置了。除此之外，社会的变化一旦发生，就很难再倒回去，所以担心袁世凯的所谓称帝会让“封建的一套”再临中国，注定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