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轩札记：《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第二章 天突然坍了

一、新知

1、鲁迅十三岁时，祖父行贿被捕
2、鲁迅十五岁时，父亲因病去世
3、鲁迅一房的贫困改变了鲁迅身边的境遇
（1）父、祖变得歇斯底里
（2）亲戚、邻居和城中市民都变得冷眼相向
（3）鲁迅作为长孙承担了家庭变故的主要压力
4、人生的变故与这一时期接触到的书籍重塑了鲁迅的精神

二、新语

1、人的薄情与世态炎凉

人情世故的故事，应该不是像我这样的人需要再谈的。早在西汉时，司马迁就在《史记》里写：“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时人“一死一生”之后终于明白，今人倘还不知道人的行为动力为何，恐怕就只能九死一生了。我想，鲁迅一家假使后来终于又阔了，则这些冷人，恐怕还会热火朝天的。

2、鲁迅的转变

相比之下，王晓明老师在这一节末尾所引的鲁迅的言论却给我带来了几分冲击。譬如在许广平因亲戚纠缠而抱怨时，他回信说：“尝尝也好，因为更可以知道所谓亲戚本家是怎么一回事，知道世事可以更加真切了。倘永是在同一境遇，不忽而穷忽而又有点收入，看世事就不能有这么多变化。”而在回答广州学生“为什么憎恶旧社会”的疑问时，鲁迅回答：“我小的时候，因为家境好，人们看我像王子一样；但是，一旦我家庭发生变故后，人们就把我看成叫花子都不如了，我感到这不是一个人住的社会，从那时起，我就恨这个社会。”

我从这段宁静平和的话里读到了根深蒂固、刻骨铭心的失望与愤恨。这位享誉全国的大作家，即便三十年过去，生命经历了一个个起落、一道道坎坷、一场场变故、一幢幢剧变，他仍然不忘记、不原谅当初身边的世界对他的背叛。由此可见，这起背叛对他的影响何其深远，王晓明老师说“一种执拗的怀疑精神，一种对绍兴城和家乡人的憎恶心理，很自然地从他心中升起”，“一种偏重于感受人生阴暗面的习惯的种籽，就这样默默地破土而出”，恐怕所言非虚。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何鲁迅会这样偏爱魏晋文学和阮籍、嵇康，因为他们同是尝到被这个社会背叛的滋味的人。他们曾经那样信赖的人的“善”和“美好”，却在瞬息间坍塌，变成一种炎凉无情的嘲讽。结果正如王晓明老师所言：“最激烈的憎恨，往往产生于盲目的欢喜，最厌世的人，正可能原是爱世的人。”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释怀。

可是鲁迅心里的“人住的社会”究竟怎样呢？也许确是很好的。但任何好的社会，都是易于构想而难于达到的，道德也是如此，圣贤可以把它设计得很好，却不能给所有人一个实践它的理由。过去可以付诸神秘主义的部分，而今也不存在了；过去不能付诸神秘主义的部分，在当前更加岌岌可危。也许人类真的没有很好的前途——终有一天，这个物种要相互杀戮至死，但我们不能停止去憧憬它、阐发它，这正是人类唯一自救的方式，也是俯瞰到绝望谷底的知识分子不可推卸的责任。直到离世以前，鲁迅还在探索绝望的出口，我想，这就是他比嵇康和阮籍都要高明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