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轩札记：《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第十九章 《死》

一、新知

1、1928年5月病后，鲁迅一直受肺结核与肋膜炎困扰；到30年代中期，已经非常严重
2、随着身体的衰老，鲁迅的心理也开始衰老
（1）对物质享受的排斥态度降低，依赖增加
（2）观念也有所改变，开始承认“穷不是好事”，不再刻意保持清教徒式的生活
3、衰老后，无力再维持原先的形象
（1）对于家庭责任感到力不从心，失去精神上的从容与镇定，反而寻求发泄
　1）“负担亲族生活，实为大苦，我一生亦大半困于此事，以至头白，前年又生一孩子，责任更无了期矣。” （致台静农，1932）
　2）“不久，我的母亲大约要来了，会令我连静静写字的地方也没有。中国的家族制度，真是麻烦，就是一个人关系太多，许多时间都不是自己的。”（致萧军，1935）
（2）脾气越来越坏，更加容易动怒，尤其在家里，更容易失去控制
　1）与其他文人和青年作批评时，用词更加极端，神色决绝
　2）忍不住对许广平发火，或者生闷气，毫不掩饰地对朋友发泄：“连孩子来捣乱，也很少有人来领去”（致萧军，1935）
（3）对认识的态度更加偏激，从1935年开始越来越响亮地鼓吹憎恶与报复
　1）“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才能文”
　2）“被压迫者即使没有报复的毒心，也绝无被报复的恐惧，只有明明暗暗，吸血吃肉的凶手及其帮闲们，这才赠人以‘犯而勿校’或‘勿念旧恶’的格言，——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这些人面东西的秘密！”
3、身心的衰老令鲁迅开始再一次回顾过去，计划写作一组回忆散文
（1）写成的四篇：《我的第一个师父》、《这也是生活》、《死》、《女吊》
　1）《这也是生活》：肯定目的为虚无的生活
　2）《死》：对于死亡的无所谓
（2）只有腹稿的两篇
　1）一篇讲他一生承受的伟大而盲目的母爱
　2）一篇讲他怎样从先前的“以穷为好”的清教徒式的观念转变到后来的“穷不是好事”的确信
4、到晚年，鲁迅的文章中失去了幽默的活力；杂感也越写越短，文气日渐衰竭
5、1936年10月18日凌晨，鲁迅气喘病发作，次日清晨去世

二、新语

1、首鼠两端的彷徨

鲁迅的一生在彷徨里落了幕了。当我看见他在《这也是生活》里写“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但不久我又坠入了睡眠”时，我真有些心酸。他的一生这样辛苦，到底还是要回到这一点上来。

我为他感到难过。因为他的一生都在首鼠两端中度过，既没有良好的结局，也从未得到半刻的喘息。在社会和人生两面，他一直犹豫不决。他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深深的律动，却把它诉诸理智而不是感觉，以致这种唯一能令他焕发生机的底层的生命力，全都被理性片面地发展了，结果“就连绝望和颓唐，沉默和虚无，也都是指向个人以外的目标”。社会与人生的对立在他那里不是消解，而是愈加地高筑——甚至仅仅在社会这一面，更发展出了理想和实践的双重对立。到最后，他只好选择一次次勉强自己，出去“战斗”，以换取活着的错觉。

有的人把鲁迅视为实存主义的自觉者，但我想，他应该是自觉而不从者。他敏感地察觉到个体的实存的重要，却花了一生的精力来徒劳地对抗他。这就如王晓明老师所说，他的大部分精力着实都“耗费在这自我说明和劝慰之中”了，而直到人之将死，才终于看清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那一面。不过看见他最后说出“其实，战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之部相关联，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我又略有一些欣慰。毕竟他在油尽灯枯之前，已经知道了发扬、融贯比对立和打击更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