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妹妹雯雯》评：震撼人心的平淡日常

旧版序言：http://hyqinglan.net/?p=11258

从初版的电子书发表至今，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了。尽管我们可以欣然地看见，《雯雯》这部作品直至今日依然保存着原本的光彩——打开链接，轻曳右侧的滚动条，那些尘封已久的旧事便又重现在我们眼前：宛如他们两人的世界还定格在那个落英缤纷的时节里，不曾受到外来的侵扰一般。可是身边的一切却无时不刻地要提醒我们，年华易逝，夕颜难驻。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三年的意义早不在于字面上的三十六个月份；它所蕴藏的力量将是巨大的，足以剧变身边的环境——就好像原作第76节中的“哥哥”刚退伍时一样，在割裂了的时间流的另一端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人将完全失去安全感；而当所有的细节都变得难以认知时，他们或者要抗拒、或者要绝望，但终于要接受这个现实，抑是悲惨地灭绝。

相形之下，尘氛里的我们对于三年的流逝却似乎并不如书中提及的那么敏感。我想，大概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在这过去的三年里仍旧也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曾经觉得遥遥无期的世界博览会，一失神就溜到后面去了；而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要抱怨自己的学业、抱怨自己的工作、抱怨自己的父母、抱怨自己的恋人，抱怨身边所有的不平不公，还有自己无可奈何的失意。可能——仅仅是可能吧——在一瞬之间我们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遥若在上一个秒钟里自己还是孩童，但轻揉双眼之后，就处在大人的世界了。奇妙的是，纵使面临着这样的突变，我们至多也只略微地惆怅，而不如“哥哥”那般地陷入无尽的阴暗里。这又会是为什么呢？

其实答案就在我们身边。我认为，正因为这三年里的每一天都被微小的日常填满，我们才得以鼓起勇气，变得无所畏惧，而不成为小说中的“哥哥”，由于缺席了亲爱之人的三年人生，而遗失在过去与现在的裂缝里，被不安包裹着伤害自身——我想，如果在那漫长的时间里能有些许他们共有的小事，这种情形也就不会出现了吧。我一直觉得，一个真正被《雯雯》打动的读者，是必然要为小说末尾的闲静生活感染的——否则，我不认为他真正用心看了作品。因为贯通全文之中，只有这细枝末节里由始至终都透露着温暖：作为一对寻常夫妇生活的愿望，希求获得身边朋友认同的愿望，祈祷永远彼此相互扶持的愿望……那些短暂而急促的跌宕只不过是英雄史诗煽情的伎俩，而唯有这绵长小事的团团相聚，才孕育出震撼人心的鸿篇巨章。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帮助兄妹两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为何有良心的人，面临着那样的变故，怀着如此强烈的罪感，还能够正视自己灵魂的污秽，并使其得到解放呢？那许多盘根错节的邪意与恶念，又是怎样在心里得到净化的？初次作本书的推荐序时，我还只有十七岁，既没有合适的情感体验，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全心为挚爱之人付出；那时的我挥舞着大意的笔墨，心灵其实是极度空虚的——我不知道自己的鸿鹄之志为何要被困在日复一日的狭小房间里，而梦想着突然之间的长大。现在看来，世界上从来不存在那么坚强的人，能够在时空的间隙里只身应对连绵不绝的挑战；那些成功者们，都各有其背后的秘密。

每当我们想起从前生涯里最恐怖的时刻，也许还会感到后怕；但出于在此之间的所有时光都被平淡充实着，它们的影响才被降到最低——当我们回首过去，在看到那段不堪入目的梦魇之前，我们的视野里就会先见到父亲的可靠、母亲的慈祥、恋人的娇嗔，它们的存在将赋予我们新的勇气，使我们在重新体验到挫折的可怕之前就认知到重新为之奋斗的意义。这么说来，我们其实又并非是无所畏惧，而是一旦身边有了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我们就可以不再担心受伤——因为那些与相爱之人共渡的每一对日常，都是治愈我们心灵创伤的一帖良药。作为一对寻常夫妇生活的愿望也好，希求获得身边朋友认同的愿望也好，祈祷永远彼此相互扶持的愿望也好，只要身边一直被这样温暖的日常包围着，就永远能够获得实现的希望；而自己内心的罪责、恪守秘密的畏惧、以至那些旁观者们火辣辣的视线，都会在彼此不断重复的秋波交送下，转化成无形。

至于那位“哥哥”，话已至此，我想我们已经无从指责他。也许当他由一个旧日常的毁灭者转变成一个新日常的维护者时，他的属性就已经悄然变化了。现在，任何对于妹妹的怜悯都将只是对他们既有幸福的横加破坏，而无关于正义。我们应当认识到，人类真切的温情，是要永远凌驾于冰冷的规范之上的；只有基于这样的理念，他们才得以真正解脱，从而享受风雨之后的平淡人生。

和月清岚

二零一一年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