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未来的一步

我以往做过很多次报告。有英文的，有中文的，有课上的，有课下的，但大体有一点相同，即我的报告都是向着同学而作的。现在我很擅长它，但从前并非如此。高中时候，我有沉重的心理问题，在前两个年级几乎不和别人说话，且最终走向休学；就这样，我在现实中积累了厚重的交流障碍。令我印象颇深的一次是，高一期末的班会我因沉默寡言得了“最具个性奖”，领奖时竟不肯上去说话，实在荒谬至极，却也实至名归。后来幸亏高四和高五两年所交朋友甚好，休学归来的我也日渐活跃，终于一部分解开了心结。

但我还是不擅长在台上讲话。所以刚入大学时，我的所有演讲都要看稿，甚至于念稿。那理由有两个：一是我紧张，倘不看稿害怕语塞；二还是我紧张，惟恐遗忘什么辞藻，以致表达不清我稿上的原意，招致饮恨。记得当时我特别羡慕李林满，因为在大一的同学里，他最擅长脱稿，而且总能博得下面的掌声。我一度以为我和他之间是有鸿沟的，直到有一次我问他，他演讲脱稿时会不会漏掉预订的内容。当他回答“会”时，我好像有点释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开始脱稿。但最辉煌的一次毫无疑问是在“10-13世纪亚洲史”课上。那一次我讲祭司王约翰，预订每人10分钟的演讲，我脱稿讲了45分钟，从此赢得了“演讲狂魔”的称号。之后的演讲中，我再不曾有一次看过稿了。一个又一个题目被我出色地征服，如中世纪欧洲贵族的绰号、萨摩藩的近代化改革、“学而时习之”新论、孟子与“求放心”等等。我的信心也得以建立，到现在，虽然在发言前总还紧张得要窒息，但上台后必能宛如新生，不仅说起来滔滔不绝，有些肢体语言甚至能超越我事前的准备，这是令我欣喜的。我想，我在未来也会爱上讲台的。

然而，这次要我在会议上发表论文，面对许多教授侃侃而谈、道清自己的思想，仍不失为是一个挑战——尽管这个舞台还很小，参与者也不过校内一个专业而已，但终究是我第一次面对这样全新的倾听者，是我向未来人生迈出的第一步。在我今后30年的人生中，我也许还将不断地重复这一刻，重复参加学术会议前的担忧，重复对论文的反复斟酌，重复对评委可能提出的疑问的忐忑，但它们就将比这一次的黯淡。因为时代是从这一点——从我被确定参与会议的这一秒，才开始的转动。